方寸地,暖時光/徐成文

徐成文
眼前這方不足十平米的菜地,正以笑盈盈的姿態,靜候我清晨的擁抱。是的,佇立在城裏這片專屬我的“自留地”旁,迎著秋日的晨風俯身下去,指尖輕摘那一朵朵形態各異的鮮蔬,滿心都是歡喜。
城裏這方土,坐落於與長江僅一路之隔的一塊廢棄壩子上。那時我家住長江邊的社區,每日飯後總愛漫步江邊,看江面百舸爭流,觀江岸漁人垂釣,封閉的心情在江風裏漸漸舒展,連周遭的景致都顯得格外美好。目光偶爾掠過社區旁的空地——嚴格來說是塊平坦的水泥壩子,見兩位長者正將壩上滾落的泥沙堆積成垛,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疑惑。“弄塊地種種啊?靠欄杆那片留給你。”老伯親切的笑容裏滿是熱忱,瞬間打消了我的遲疑。
接納老伯的好意後,我和妻子便著手搭建屬於我們的“自留地”。要防止水土流失,得先找些磚石砌成條狀方框,再往裏面填充泥土,才算真正的“地”。我們的目光開始在城裏堆放建築廢料的角落逡巡,一塊缺角的火磚、一截斷裂的石條,在我們眼裏都成了寶貝。那時經濟尚不寬裕,上下班全靠一輛三千元買的電瓶車代步,妻子打趣道:“電瓶車也是‘車’,就用它運磚石吧!”在這輛“功臣車”的助力下,一方不規則的土框漸漸有了雛形。填充土壤時,我們依舊用同樣的法子,來回搬運間險些扭傷腰。終於,一塊平整的“自留地”赫然眼前,靜靜等待著我們播撒種子,盼著它能像鄰居家的菜地那般鬱鬱蔥蔥。
生於農村,長於農村,本應是侍弄農活的好手,可我自幼外出求學,面對五花八門的農活,竟全然手足無措。好在母親有近七十年的農耕經驗,恰好能為我們指點迷津。
秋日的太陽高懸在蔚藍的天幕上。母親說:“地小,中間種些蔬菜,邊緣栽些蔥蒜。”我騎著電瓶車穿梭在城裏的大街小巷,四處找尋賣種子的店鋪,遭了幾次異樣的目光後,終於覓得一家農資門市。店裏各類種子肥料一應俱全,我如獲至寶,購得蔬菜種子和肥料,哼著小曲滿載而歸。久居敬老院的母親,難得有機會參與勞作,精神頭格外足,手握小鋤頭站在“自留地”邊,神情儼然像講堂上的我,細聲慢語地教我們如何平地、掏溝、施肥、防蟲、除草、挖坑……母親反復叮囑:“種莊稼就像養孩子,得耐心細緻呵護,才能茁壯成長。”
每個週六上午,我們總會推掉所有瑣事,去敬老院看望母親。她一見面就一連串追問:“蔬菜發芽沒?該施肥了吧?地裏長草沒?”在母親眼中,那塊“自留地”是她的牽掛,是她的慰藉,更是她晚年生活裏的一抹亮色。每次返程,我們都會接母親同住,一來共度週末盡享天倫,二來也想請她實地指導我們侍弄莊稼。一到家,母親顧不上喝水,便拎起小鋤頭拉著我們往“自留地”去,面對面傳授她的農耕經驗。
在母親的悉心教導和我與妻子的用心打理下,“自留地”裏的各色蔬菜長得枝繁葉茂,綠得惹人喜愛。每次採摘時,那份喜悅如同自家孩子金榜題名般真切。有人不解:“超市裏什麼蔬菜沒有,何必費這力氣自己種?”我們昂首答道:“一來能鍛煉身體,二來能吃上少農藥的鮮菜。”理由充分,心中滿是自豪。
起初經濟拮据,只買了套小房子,孩子寒暑假回來,總覺得空間狹小。後來,我們在離學校不遠的另一個社區換了套大房。搬家那天,有鄰居試探著問:“你們搬走了,那塊地打算怎麼處理?”言外之意,是想讓我們把地讓給他。我實在捨不得——這塊“自留地”傾注了我們太多心血,流淌過無數汗水,更滋養出滿桌鮮香的菜肴,怎能輕易拱手讓人?何況我們又不是搬去遠方,依舊在同一個城市,不過是多走幾步路的距離。我用委婉的語氣,婉拒了鄰居的請求。
新家到“自留地”的距離,步行完全可以抵達。晚飯後暮色四合,遠方的燈光星星點點。妻子提議:“明早下麵條,去‘自留地’扯幾根小蔥吧。”我們踩著朦朧的燈影,或是沐浴著淡淡的月華,借著手機微光找到菜地,扯幾根鮮嫩的小蔥。次日清晨,一碗撒了蔥花的麵條,因這新鮮的點綴,味道變得格外美妙。週末閒暇時,我和妻子會換上舊衣舊鞋,扛著小鋤頭,提著肥料,浩浩蕩蕩地向“自留地”出發。我們從不會來去匆匆,而是靜下心來,細細松土、播種、除草、施肥,每一片菜葉,每一粒泥沙,都輕輕觸摸,生怕稍有不慎傷及作物,留下遺憾。這哪里是在種莊稼,分明是在呵護孩子!一個上午彎腰勞作下來,年歲漸長的我雖有些腰酸背痛,但妻子勸慰道:“就當是徒步鍛煉了,回家歇會兒就好。”
城裏這方小小的土地,是我們悠閒生活的源泉。它雖不足一畝三分,卻總能拂去我心頭的浮躁,為我開闢出一片明媚的天地,任我在農耕的樂趣中盡情遐想,感受生活最本真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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