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飛過黃浦江／付令

付令

五年前那個深秋，當我拖著行李箱站在陸家嘴的暮色中時，上海東方藝術中心的鈦金屬外殼正將晚霞折射成波音787舷窗般的玫瑰金色。作為西部某航空公司的副總經理，我剛剛結束在交大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的第一堂DBA課程，此刻正與兩位同學——醫療器械公司CEO老周、跨境電商平臺創始人薇薇，赴一場與藝術的約會。這座保羅·安德魯設計的建築，其五瓣蝴蝶蘭造型在航拍視角下竟與我們的校徽有著奇妙的幾何相似性。

演出前半小時的咖啡廳裏，我們三個“空中飛人”不約而同掏出筆記本電腦。薇薇在修改跨境電商的歐洲物流方案，老周分析著最新款呼吸機的臨床試驗數據，而我正核查新開通的”上海浦東—貴陽”航線客座率。“你們看節目單了嗎？”薇薇突然敲了敲我的財務報表，“今晚的《東方十五》燈光秀用了航太級碳纖維做投影幕。”這讓我想起上周參觀的中國商飛C919生產線，那些輕盈卻強韌的複合材料，此刻竟以藝術之名出現在劇場。

當劇場燈光漸暗，謝渝熙的第一束光如空中交通管制信號般刺破黑暗。宋曉軍改編的電子卡農像經過湍流的航班，將巴洛克的嚴謹旋律顛簸成量子態的聲波顆粒。全息投影中，水墨山河與幾何太陽的碰撞讓我想起航圖上交錯的時間帶——敦煌壁畫裏的飛天伎樂正穿過我們設計的亞歐航路，在劇場穹頂灑下光之羽翼。老周突然碰了碰我手肘：“那些棱鏡柱的折射角度，像不像咱們課上講的供應鏈網路優化模型？”十五道透明棱鏡在舞臺上構建出立體的光之矩陣，每一束折射都精准如我們的航班調度系統。

中場休息時，我們在大廳的莎士比亞詩句牆前偶遇了演出總監。聽說我們來自DBA專案，他指著牆上“宇宙的精靈，萬物的靈長”笑道：“管理者和藝術家都是世界的解碼者——只不過你們用財務報表，我們用光與聲。”這句話讓我想起導師的論斷：卓越的領導者必須同時具備飛行員的視野和作曲家的敏感。此刻透過玻璃幕牆望去，東藝建築週邊的LED燈帶正模擬著飛機降落時的跑道指引燈，而劇場內傳來調音的鋼琴聲，恍若塔臺與機長的加密通話。

當終章《恰同學少年》響起時，整個劇場變成了光的駕駛艙。薇薇的珍珠耳墜折射出彩虹光斑，老周的智能手錶在黑暗中閃爍著航行燈般的綠點，而我西裝內袋裏的登機牌，不知何時已被鐳射刻上了隱形的五線譜。演出結束後，我們在紀念品商店發現演出季限定絲巾——圖案是解構主義的航線圖，燙金線條組成“15”這個數字。現在這條絲巾系在我辦公室的航空模型上，每當陽光穿過，牆上就會浮現出當年那個秋夜的棱鏡光譜。

這個月公司年會上，我們播放了東藝燈光秀的視頻作為開場。當年輕工程師們驚歎於那些光軌與公司新研發的駕駛艙全息導航系統何等相似時，我突然理解了演出季主題的真意：所謂少年氣，不過是永遠保持離地三尺的輕盈，就像我們這些四十多歲的“少年”，至今仍在三萬英尺的高空與十五歲的東藝隔空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