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朵雪花（外二首）／趙浩平

趙浩平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便不再追問來處
只願在黃昏裏飄落
像一封情書
輕輕落在湖面
驚起一圈圈漣漪

我滑過老樹的枝頭
它們低語著去年的故事
風一吹，就散成雪粒般的回憶
我停在窗玻璃上
看孩子呵出的白氣
把世界模糊成一片霧
而我，成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星

我落在屋頂的積雪中
聽見屋簷下冰淩墜碎的聲音
像時間在悄悄數著年輪
一只貓蜷在柴垛邊打盹
它夢見了春天，夢裏有暖陽和魚腥味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就不怕融化
也不怕遺忘
因為每一片都曾親吻過天空
又安靜地擁抱過人間的寂靜
像一首思念的詩
讓整個冬天，變得值得等待

◆冬夜異鄉人
雪落在城市的幕牆上
變成一場無人認領的雨
我站在公交月臺
看燈光在雪中暈開成一片橘黃

出租屋的窗還亮著
那點微光是唯一的座標
我數著腳步走完這條街
卻不敢回頭
怕看見自己眼裏的淚
比雪更冷

我在便利店門口徘徊
店員的一句“歡迎光臨”
抖落了我肩膀的幾片雪花
我走進去
買了一瓶熱水
握在手裏，暖在心裏

我背著行李箱
輪子碾過積雪，發出細碎的聲響
我不是沒家的人
只是還沒找到
那個願意為我留一盞燈的地方

雪還在落
緩慢，清揚，無聲
城市的燈光
把我的影子
印在異鄉的牆上
成為一道溫柔的傷痕

◆雪落得清揚
雪落得清揚
像天空寫給大地的長信
字跡是白的，語氣是柔的
一筆一畫，帶著風的問候

它落在老槐樹的枝頭
像一場遲來的夢
把冬的沉默，輕輕托起
又滑進石階縫裏
化作一滴冰涼的吻
喚醒沉睡的苔痕

巷口那盞昏黃的路燈
被雪染成暖橘色
雪地上映著細碎的影子
一個孩子踮腳伸手
想接住一片飄飛的白
卻只握住了一滴水的溫柔

遠處山巒低伏如眠
雪是它們蓋上的棉被
安靜，厚實
一只麻雀跳過屋簷
抖落幾粒銀粉
像是把寂靜，撒向人間

雪以最輕的方式
告訴世界
有些美，必須慢慢看
才能懂它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