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車影人間暖／楊菊華

楊菊華

初冬傍晚時分，路上燈影綽綽，人流和車流交織成一片。人來車往，川流不息。我載著孩子也匯入這歸家的車流，緩慢前行。

然而在這喧囂的車流中，不經意間闖入了一股烤紅薯的味道。香香甜甜，時濃時淡。等紅燈的時候，我環顧四周，並沒有見到哪里有賣紅薯的人。起初以為是我的錯覺，於是，我問孩子：“你聞到烤紅薯的香味沒？”孩子興奮地說：“我還聞到烤玉米的味道呢，肚子更餓啦！”

這一路薯香，倒是喚醒了我兒時的記憶。一路上我喋喋不休地和孩子分享，我小時候用家裏的土灶烤各種美食的事情。我們那時候可不只是烤紅薯，夏天烤知了那才叫一個香。

兒時夏天，我們一群孩子中午不睡覺，不做任何防曬，在樹林裏捉知了。捉到後，用細鐵絲串起來，回家放在土灶裏烤。烤熟後的知了，把外面的灰，吹一吹，既不放油，也不加鹽，放到嘴巴裏一口一只，香香脆脆，簡直是美味。

秋冬時節，烤紅薯更是常事。我小時候最愛吃黃皮的紅薯。烤熟的紅薯看著土裏土氣的，表皮皺巴巴地蒙著一層灰，烤久了表皮還有些焦硬。烤熟的紅薯，揭開那層有嚼勁的焦皮，一股帶有泥土氣息的香味就會撲鼻而來，那黃燦燦的內心，熱氣騰騰的薯肉就會露出，輕輕咬一口，綿密甘甜，還帶著一絲柴火特有的煙火氣，那滋味也是極好的。

“媽媽，你快看社區門口那兒！難怪一路上有紅薯味道呢！”一直沒說話的孩子興奮地大聲喊道。孩子的話把我拉回現實。

原來一路上的烤紅薯香味是從老奶奶的“移動爐灶”飄出來的。因路上車多人多，加上天色昏暗，所以一路上我和兒子都沒找到香味的來源。老奶奶看起來有七十歲左右，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弓腰駝背，戴著一副老花鏡。她蹬著三輪車，遇到減速帶，站起身，拱起背，雙腿使勁蹬腳搭子，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車身，生怕爐灶晃動。

我放慢速度，跟在後面。看著老奶奶吃力的樣子，我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跟著她一起攢力氣，雙腳也不自覺地跟著她一起使勁蹬車似的。

等老奶奶停好車後，我帶孩子過去買了三只烤紅薯。等烤紅薯時候和奶奶聊了會兒天。得知她的兒子兒媳離婚了，她和老伴過來幫忙帶孫子。她接完讀幼稚園的孫子，就趕緊騎車出來擺攤。奶奶說，她要趁現在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就多動動，不然閑著也是閑著，烤紅薯還能掙點買菜錢，生活開支上幫兒子減輕一些負擔。她說話時，那樂觀的語調，堅定的神情，同樣似曾相識的話語，我不知聽過多少次，那一刻，我不再覺得老套，只覺得心中動容。

接過烤好的紅薯，溫度透過紙袋熨帖著掌心暖暖的。分別時，我對奶奶說：“奶奶你晚上回家時路上騎車慢點，注意安全。你們到了這個歲數，其實做兒女的不需要你們能掙多少錢，只要你們老人的身體，健健康康的就是對子女們最大的幫助。”老奶奶不停地說著謝謝你啊，好心的姑娘。

轉身的刹那，我猛然意識到，這脫口而出的叮囑，正是我曾經對父母說了又說的話。我想這世間的愛與牽掛或許都是相通的，那些樸素的話語，那些一遍又一遍似曾相識的叮嚀，都源自於愛。

初冬的晚風微微吹拂，路旁依舊車來人往。爐子裏微弱的灶火輕盈地搖曳著，老奶奶的白髮在晚風中蕩漾著，蕩漾著。社區門口的路燈將夜晚渲染成一片暖黃，溫柔地籠罩在她佝僂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