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國台辦所不能理解的台灣

[NOWnews今日新聞] 早上八點不到發生7.2級地震，規模堪比921，我家的直升機直接墜地，倒了一地的狙擊槍。大概最近又寫文造了口業，去年去國防部開會拍的大合照直接砸落地面。花蓮傳出災情，但規模不大。不過餘震頻繁頗為惱人，總以為自己坐在椅子上犯暈眩症。國台辦在十點左右發了訊息，表示對台灣地震的關心，並表示願意提供救災協助。

聽到這條新聞的朋友，紛紛在群組裡訕笑，台灣是有多大災情需要對岸提供救援？要表達關心，也起碼先搞清楚狀況。就像咱們家的群組，趕快先電話通聯一圈，然後上傳住處災情照片，多半是雜物灑了一地，笑笑平安無事就過了，趕快約吃飯，感嘆一下人生無常，有得吃快吃啊！

國台辦可能是望文生義，想說7.2級這麼大的淺層地震，怎麼可能不造成重大災情？去年底甘肅6.2地震，今年初日本能登半島地震，都造成了居民區相當災情。想當然爾，台灣發生這麼大的地震，規模堪比921，怎麼可能沒有大面積災變？921都那麼慘，這次怎麼可能不一樣慘？於是膝反射的先發關心簡訊，附加協助救災訊息，講得好像台灣被震得很慘，即使台北不慘，花蓮也鐵定很慘。問題是，救災協助？不需要。這種二百五關心簡訊，反而曝露了國台辦對台灣現況的一無所知。台灣海基會能怎麼回？四個字：「謝謝關心。」然後，然後就沒有了，至少這兩天，沒有人會關心馬英九的新聞，國台辦這回算是白花錢，白做工了。

國台辦會出這種錯，尤其是在台灣來來去去將近二十年的前新華社記者陳斌華，都當上國台辦發言人之後，實在令人有點不可思議。首先，這地震是震在海底，比陸上地震能造成的災情小得多。其次，國台辦實在沒必要那麼急著發簡訊，等等先吃個中飯，看看台灣各方報出的災情嚴重程度，再發關心簡訊即可，現在大家還在忙著搖餘震，沒有人會理你國台辦。第三，國台辦為什麼那麼急？急到要膝反射刷存在感呢？不知道。也許是馬前宗痛在對岸，要秀秀國台辦反應速度給他看？問題是，這一急，時機掌握不好，訊息掌握不精確，結果偷雞不著蝕把米，畫虎不成反類犬，過度關心反而看起來像是詛咒，奶奶滴老子這沒災，你在那喊什麼救災協助？國台辦怎就不能跟其他正常國際媒體一樣，很緊張報了7.2地震，然後舒口氣說倒了兩棟房，沒有什麼其他重大災情。然後給個祝福，結案？！

國台辦真正沒搞清楚的有兩件事，一是台灣民眾對天災地變的耐受度與韌性；二是二十多年來，整個台灣社會應對災變的改進努力。先講第一個。在陸客還源源不絕來台觀光時，花蓮也經常發生五級以上地震。當下所有住客全嚇得裹著棉被跑到街上，旁邊透天厝的居民也都跑出來，但蹲個十幾分鐘半小時，燒個幾柱香(煙)，就男男女女通通回屋睡了，只有陸客不敢回去睡，還有人一直蹲到天亮。最常聽到笑話是，陸客問要回房的台灣人，還有第二天的領隊導遊，「你們怎麼都不怕呢？」「咱們這裡成天有地震，還有颱風，有什麼好怕的？」陸客不死心：「這種地方怎麼能住人哪？」地陪不屑的回：「咱們祖先已經在這住了幾百年了…。」

台灣人的耐受度是練出來的，天災地變當下，人人會驚慌大叫，等搖完了，摸摸頭摸摸身體，還好嘛！東西都還在。再來看損失，55吋電視砸地上了，好吧！該換新的了，等下去賣場。第三步看新聞，有沒有龐大災情或停班停課？沒有，那就繼續出門賺錢，有空再來當八卦話題看看災情新聞。餘震繼續搖，頭幾次大一點還會抓桌子，接下來就煩到罵髒話，再接下來弄個咖啡罐丟個電池進去，吊起來當地震儀，以資分辨到底是自己身體慣性的搖？還是真的有餘震？

全台灣對天災地變耐受度最差的就是政治人物與地方首長，因為他們多半患有「壓力不耐症」。這種病跟喝牛奶就會拉肚子的「乳糖不耐症」類似，一遇到天災人禍，第一時間會咒罵自己怎麼那麼倒楣？接著便想閃，閃不過就去災防中心或市府會議集體決策，分散責任。再閃不過就只好出來開記者會，講點不痛不癢的資訊，那些資訊叫個掃地阿姨來報，其實也沒多大差別。如果處理不好被輿論指責，便會暴跳如雷，然後進入第四級反應，便是「甩鍋」，推中央、推地方、推鄰近縣市、推給前朝首長，就算不能責任全免，至少可以責任分散，如此自己的壓力就少了許多。但他們從來沒想過，如果在天災地變中，首長應對得當，取得人民信任，那可是無比豐厚的政治資產啊！對不起，他們的腦容量沒那麼大，主管理性分析的前額葉萎縮，但主管情緒的杏仁核卻超肥大，於是大家看到一群人在那裡罵來罵去，卻什麼事都沒解決。

國台辦沒搞清楚的第二件事，是台灣社會的修正能力。九二一之後，全台灣的建築法規都全面修訂提高了耐震標準，民間廠商也普遍提高了耐震設計，建築成本雖然提高了，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房價也跟著提高了。以前一坪成本5-10萬，李登輝才推得出6萬一坪的國宅。現在怎麼問，最低建築成本多在一坪20萬，其中雖有物價上漲因素，但用料工法也確實是有所改進。八八水災之後，別看馬英九被罵到臭頭，許多防災應變計劃也因此得到中央支持而推動。這次地震，新聞報說小學老師馬上要學生以掩蔽姿勢趴到課桌椅下，那就是八八水災後，全台推動防災教育深耕計劃的成果。蔡政府高喊「韌性社會」，其實也是在此基礎上再向前推進。

所以，國台辦這個簡訊，發得實在是太二百五了。如果國台辦晚一天發，等個24小時，發現台灣居然在這麼大的地震下，一沒什麼災損，二沒什麼恐慌，三是各級政府與社會都有辦法逐一應對損害，不必枯等中央指令與救援。國台辦再發簡訊關心台灣地震，並表示對台灣社會的建築標準、防災應變感到讚賞，希望能向台灣交流學習。如此，不但滿足了台灣人的虛榮心，也更能爭取到台灣人的認同。

可惜的是，對岸做不到。因為他們的「壓力不耐症」比我們的長官們更嚴重。而且，他們還有「面子過敏症」，顏面神經比任何動植物都敏感，那張嘴堪比豬籠草，一有人說台灣比大陸好，便會被視為「乳滑」，然後那張嘴就要反射性的開始咬人了。所以，許多人覺得國台辦可恨，我卻覺得他們可憐，因為「壓力不耐症」與「面子過敏症」，這兩種病都無藥可醫啊！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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