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小唱》偶然、Dylan、民歌百年

Dylan要問的是：國家，是人民優先，還是政客優先？是要追求階級民族主義的你死我活？還是要追求世界大同的愛與和平？在階級社會中，風行草偃，作為低端人民，只能無解！無奈！而現在我們知道，如果能夠作為自由人，則可逆風而上，御風而行，能有自己的選擇！（圖／取自網路）

作者/吳統雄（臺灣民調創始人/第一代民歌手）

愛與和平是民歌中卑微的期望，也是人民得以翻山越嶺、突破困境、再創新局的吟唱。

第一代民歌手朱介英創辦的「雨彤文化藝文中心」，將在本月28日以「民歌 100 年，向大師致敬」演唱會為開幕活動，不售票，僅招待創作與藝文人士聯歡。

演出者縱跨6個「現代民歌世代」，我也將以第一代民歌手的身分，演唱：《Cotton Fields/採茶菁》《Blowin’ in the Wind》與我的作品《偶然》，期望不僅是懷舊，更是將民歌、民意、人民心聲，以愛與和平的歌聲承傳不輟。

我嘗試以《偶然》回答Bob Dylan在《Blowin’ in the Wind》提出的問題，也呼應Lead Belly 在《Cotton Fields》詠唱的勞苦大眾，在臺灣以《採茶菁》相互對唱。（請參見本專欄《摘棉花、採茶菁─永續我們年輕的歌！》）

演唱會的主旨是：「我們這昇平一代，所經過的歲月，從戰前 1920 年代至今 2020 年代，正好 100 年間，許多大師們的創作詩歌陪伴我們度過童年、青少年、成年、壯年至今，那些年那些事猶清晰地縈繞在我們心裡，追懷之下也要瞻望未來。」

現代民歌分6代 《我們的歌》詠先聲

「現代民歌」的斷代有不同觀點，具客觀數字的，就是民歌唱片的出版年。

第一代是1977年初由「洪建文化基金會」出版的一套2輯《我們的歌：第一、二輯》中的8位：楊弦、朱介英、吳楚楚、楊祖珺、韓正皓、胡德夫、陳屏，和我—吳統雄。

《我們的歌》啟動了民歌風氣，但在有歌曲審查的戒嚴時代，全軍盡墨，就商業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1977年底，新格唱片推出了先辦歌曲甄選，再出唱片的商業模式，甄選的評審，就是新聞局的評審，確保一定能夠上廣電演出而可回收利潤，就是第二代的「金韻獎」，獲得了巨大成功，共舉行5屆。

1978年海山唱片也以此商業模式，創辦《民謠風》歌唱大賽，兩屆比賽譜出了4輯，是為第三代。

此商業模式將「民歌」一詞的推廣帶上頂峰，但也向商業化靠攏，逐漸脫離「現代民歌」原有「社會意涵」的追求，成為流行歌曲的一支。

1981年環球唱片《現代歌謠：青年創作1》原有連續出版的雄心，結果只出1輯，是為第四代，反映了民歌在流行中開始下挫。

1984年台視節目《大學城》再發起大專創作歌謠大賽，其中有些作品被不同公司出版，可稱為第五代。

其後有公司偶爾再用「民歌」一詞，就全部歸納為第六代吧！進入21世紀，若再有人用民歌訴求，期望能夠重振「Love and Peace Once More 愛與和平曲不輟」。

這次演出的有：第一代的朱介英和我，同第三代的曾永壽，第四代的王瑞瑜，同第六代的游子陽、張百潭。

Dylan 的問題 不敢說還是不能講？

這場演唱會是「向大師致敬」，我選唱的第一首就是廣義現代民歌開拓者 Lead Belly 創作，引起臺灣「民歌論戰」的《Cotton Fields/採茶菁》。（請參見本專欄《摘棉花、採茶菁─永續我們年輕的歌！》）

狹義的現代民歌，是指1960年代「愛與和平」--或可簡化為反戰運動的歌曲，最知名的是 Bob Dylan，是唯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歌手，不僅是為了娛樂而寫歌，更是為了觀察人生而寫詩。

Dylan 的代表作是《Blowin' in the Wind》，在這首歌裡，他問了９個問題，問天、問地、問山、問海...。除了「爲何他假裝看不見」與「爲何無辜的生命被消失」2句外，其他都是隱喻。

他的問題很隱晦，答案倒很清楚。是：The answer is blowin' in the wind，答案隨風逝，無解！無奈！

他的問題到底是什麼？為何不敢？或不能說出來？

Dylan 可能在愛國與極端民族主義混淆的氛圍中，不敢講明白；也可能他隱約可感受，卻因為還年輕才21歲，而不知道怎麼說清楚。

他要問的是：國家，是人民優先，還是政客優先？是要追求階級民族主義的你死我活？還是要追求世界大同的愛與和平？在階級社會中，風行草偃，作為低端人民，只能無解！無奈！

而現在我們知道，如果能夠作為自由人，則可逆風而上，御風而行，能有自己的選擇！

和平反戰 孔子屈原 Dylan同心

孔子編的民歌集《詩經》中的《邶風·擊鼓》早有感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中外古今同此心，這首民歌唱的是：

一同生死不分離，我們早已立誓言。
緊緊牽住你的手，白頭到老永相依！

無奈無謂戰鼓響：

我聲聲嘆息今離散，不能相見多悲嘆；

我聲聲嘆息天涯遠，不能信守誓言把家還！

最不願戰爭的人民，卻成為戰爭最大的犧牲者。

在民智未開，階級社會、皇權思想為當然的時代，人民只敢隱諱的哀怨，包括大詩人兼已經是大官的屈原，只敢在《天問》中問了了一百七十多個問題，包括天文地理與歷史政治。其中問：

爭遣伐器，何以行之？

亦即：

諸侯為何要興兵互殺，帝王為何鼓動他們的仇恨？

也只能無奈的反映了戰爭的荒謬，與間接追求的和平反戰之意。

大禹嶺峰谷有形 登山意志翻越無形

1974年初，我19歲，當民歌手，同時擔任救國團「自強活動」輔導員。臺灣剛剛經由加工出口、家庭工廠，勉強在被殖民後的貧困中掙扎出頭。而兩岸資訊不通，互相猜忌，事實危機比現在小，但恐懼比現在深。1973年美軍撤出越南，北越南侵、腥風血雨，美國有背棄臺灣的可能。這也是原稱「青年育樂活動」改稱為「自強活動」的原因。

在孔子、屈原、Belly，和Dylan 的啟發下，我在「中橫健行隊」服務時，領悟到與其懷憂喪志，不如勇往直前，我們一定會面臨高山深谷，已知則不懼，快樂前行最重要。

所以我創作了《偶然》一曲，和隊員分享這個觀念。

《偶然》的起句：

偶然，就是那麼偶然，讓我們併肩坐在一起，唱一首我們的歌！

是即景的寫實，而最後一句：

天涯海角不能忘記，我們的小秘密。

也是忠實的記錄，我在4年中，每場晚會後，和數千位隊員有個相同的秘密約定，各位可以猜猜是什麼嗎？

我嚮導年輕朋友登山，也在分享中學習與內化，「信心、堅持、團隊」變成我的信念。

後來我擔任教師多年，始終不忘傳達登山精神。我的班上，不論大學部、研究生、小伙子、或者已經為人父母，都會對未來的挑戰充滿信心，舉拳大聲歡呼：找回自信、堅持不懈！

我們的小秘密 就是挑戰與珍惜

我在中橫的大禹嶺、洛韶擔任駐站服務時，每天下午接隊，會挑出最具內聚力的小組。

中橫每站都有晚會，我主持的晚會，會在準備時段先集合這個小組，建議他們表演《偶然》活動：

這個節目會排在壓軸，小組先到場外，每人手持1支蠟燭，場內會熄燈、靜肅，然後小組兩兩挽著手，唱著《偶然》入場。在場中站定以後，有3段活動，我請每一位朋友，都要選擇其之一段站出來、跑出來、舞出來、或翻跟斗出來…，在大家低唱的背景音樂中，高聲喊出「我的1句話」。

第一段「邂逅」：每個人有不同的心情相逢：害羞、狐疑、期待、幻想…

第二段「挑戰」：過去幾天最艱困的事：腳丫磨出水泡、晚上頭頂著另一個人的頭頂睡覺、不知道怎麼向異性表達好感、和隊員產生口角後不知如何和好…

第三段「珍惜」：感謝有人在落後時幫忙接過背包、驚訝自己居然走完一生最長的路、聽到來自另一個縣市完全不同的成長故事、一生第一次與別人滾在地板上大笑…

每一段都會變換一次隊形，也更換一首背景歌，常出現的隊形有：半月形、愛心形、前跪後立的箭陣形、還有過疊羅漢…。常聽到的背景歌有：盼、你儂我儂、心戀、愛情、望春風、晚霞滿漁船…

我說：我沒有劇本、也沒有表演動作給你們、也說不動你們去作任何事。我只請你們「用自己的話說自己」「用自己的肢體表達自己的心」。

結果，天天的演出都有新創意，是由真實的感情、團隊的互動所凝聚出來的。

最後，持燭的朋友會把蠟燭交給一位觀眾、觀眾再把它傳給下一位，傳下去之後，會主動摟緊下一位的肩膀，在燭光分享中，同時再響起《偶然》的歌聲，大家隨著旋律、燭光一同搖曳…。每天都在帶著淚水、與歡笑中結束。

相聚相憶是偶然 愛與和平求必然

1970年代，還是臺灣經濟崛起的前夕，社會平均尚屬清貧。

我和隊員分享：我們的挑戰不僅是明天的有形山路，更還有臺灣未來的無形大路，會崎嶇、會漫長，但我們在此做個秘密約定，我們一定會克服，我們一定會登頂。

1980年代後，我們的秘密約定逐漸實現了，臺灣曾經創下世界經濟奇蹟、亞洲四小龍之首。不過，登過一峰，又見一嶺，我們又迎來新的挑戰。

參加過這個活動的應該有數千人，讀者有人還記得我這個「阿雄哥」嗎？

感謝你們，在過去50年，和我一起完成了「我們的小秘密」，創造了臺灣今日的榮景。

我們感謝榮民先進為我們開闢了中橫，我們珍惜上世紀後期的衝鋒陷陣，我們要繼續向前走！現在的青年要為未來的青年，再開一條路。

更請一定要把我們的歌聲傳給你們的子女、孫子女，我們曾經的相聚相憶是偶然，但愛與和平會促使人類心靈成長，突破先天階級，促成天下人民有如一家，這個信念的逐漸實現將是必然！

吳統雄，臺灣民調創始人。世新大學資管系創系主任，曾任教於台清交與美國喬治亞理工等，是喬治亞理工Adoption Modeling 研究團隊首席。歷任聯合報系資訊中心副主任、神通機構高階主管、日商科技公司總經理，因創辦電腦統計民意調查而獲得國家金鼎獎。他是第一代民歌手，擔任過廣電主持人，發表過唱片，是資深公共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