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Aging Solo」嗎？單身女性的中年生活：一個人過日子也能閃亮

單人戶成員最討厭聽到別人怎麼說？據KB金融經營研究所出版的〈2020年韓國單人戶報告〉顯示，答案是「看起來很孤獨」。研究團隊說明：「最討厭聽到的話可以解釋為最害怕、最想避免的狀態，而孤獨是單人戶所經歷的最大心理困擾。」是嗎？我歪頭想了一下。因為這和我自己身為單人戶的感受不一樣，也和我訪問Aging Solo時所聽到的故事不一樣。

不出我所料，在同項調查中，根據各年齡層的回答，單人戶中把「孤獨」視為目前首要擔憂的主要是30多歲男性、20多歲男性、40多歲男性、50多歲男性、30多歲女性，幾乎都是男性，而且有越年輕越感到孤獨的傾向。40到50多歲的Aging Solo女性把「孤獨」排在第4，排名相對較低。

「年輕時一個人生活當然好，上了年紀後就會孤獨了。」「一個人生活的話生病時會很難過。」這兩句話被貼在「獨活」的大門上，是古老且不祥的兩大警告。把這個警告倒過來看就是：人們害怕孤獨，擔心生病時的照顧問題，因此才組建家庭。許多人沒想到這兩個問題能夠在家庭以外解決，只因為「獨活」的人沒建立家庭，就把「獨活」貼上了孤獨與痛苦的標籤。

這兩種警告的聲音我也常聽到，經常讓我心裡亂糟糟的，但當我獨自上了年紀，實際的生活卻和他們形容的不一樣。獨自生活與孤獨並非同義詞，正如前述調查所顯示的，對Aging Solo女性而言孤獨並不是很大的煩惱。

我所認識的Aging Solo中，沒有人認為孤獨是個嚴重問題。這並非因為她們並未感到孤獨。有的人表示：「獨自一人時是最接近自我的時候，所以很歡迎孤獨。」也有人表示：「孤獨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基本狀態。」或是也有人說：「我的人際關係讓我不至於從孤獨變成孤立，因為有人際關係可以依靠所以沒問題。」各種回答的範圍十分廣泛。

孤獨感和對話交流的人數無關，而是和與人相互理解的程度有關。對我而言，比起所有人都會經歷暫時性孤獨，孤獨感湧上心頭並非是在獨自生活的時候，而是和無法對話、交流感情的人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時刻無論是配偶還是戀人，當最愛的人逐漸變成最不理解自己的人，而自己被困在這段只剩殘骸的關係中時，孤獨感最為深刻。

在藝術相關機構工作的金佳英也說：「相較於現在的一人生活，離婚前感到孤獨的時刻還更多。」「在我不幸的婚姻生活期間，親近的朋友都忙著結婚養育孩子而沒辦法見面，當時我因無法和任何人分享痛苦而感到非常孤獨。然而，現在無論我想一個人待著或想建立關係，都可以自己決定。

即使偶爾還是會感到孤獨，但最棒的是我不用再和討厭的人相處了。當然還是有人會覺得孤獨是個問題，但有些人似乎是受固有觀念影響。雖然我不是超級快樂，只是處於一個人的情緒狀態下而已，但因為很多人都會在獨自生活的情緒狀態上貼上孤獨的標籤，以為這就是孤獨。」

談論孤獨的過程中，我覺得根據不同人以及所處情況的不同，對孤獨的定義與感受程度也不同。和金佳英對談時，我主要想到的是與他人「講不通」的經歷，和吳熙珍聊天則讓我想到「美好的孤獨」。

「一個人生活當然會有感到孤獨的時候。寒冬深夜獨自開燈進家門時，會希望有人能來迎接我，或是覺得要是有偶爾能閒聊的同居人就好了。然而這些都是能夠忍受的孤獨，這些我所能承受的孤獨對我來說是最大的財富，也是珍貴的朋友。多虧了孤獨，我才能專注於我的生活上，讀更多、寫更多、成長更多。」

正如她所說的，獨自生活的最大優點是能掌握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空間。不論是自己睡覺或發呆都好，還有讀書、散步、養動植物等各種方法能慰藉、激勵、釋放並充實自我。

當聚會與會議安排太緊湊，感覺沒有喘息的時間時，我的獨處祕訣是告知對方「我有約了」，並請求對方諒解，不去參加聚會或調整約定的時間，而所謂的約會就是我和自己的約會。即便無法避開社交，我每天也至少要有2～3個小時、每周至少要有一天屬於自己的時間，否則會無法應付日常的壓力，這就是我充電的方式。

然而我之所以可以如此，也是因為我所建立的社會聯繫並不脆弱。因為正如作家卡羅琳．納普在《快樂隱士》書中寫的那樣：「在與他人建立關係的背景下享受孤獨時，往往才是最滿意、最有益的。」

關於保持關係的同時又喜歡獨自一人的心情，南智媛是這樣表達的。「我與這個世界保持著必要的聯繫，同時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而這獨立的程度不至於讓我感到疏離。」若無法好好處理孤獨感，稍有不慎，孤獨感就會變質為憂鬱或孤立感。關於偶爾襲來的孤獨感，南智媛說明了她處理孤獨的要領。

「設定屬於自己的指標。如果最近感覺心情有點低落，就用設定的指標來檢查自己的日常生活。例如，『我幾天沒洗碗了？』這就是指標與信號。若感知到這種信號就會想：『啊，這種感覺來了，我是不是有點低落了？最近生活過得怎樣？』這樣輕鬆回顧一下。重要的是不要想著抓著它、解決它。對我而言，像孤獨這類的感受並不是因為『獨自一人』才有的感受，而是因為我活著、是因我而生的，我不認為這是必須解決的課題。因為這不是一項作業，所以也不是必須去解決它。」

人們主要會斷定孤獨的對象是獨居的老人。在調查獨居老人有多孤獨時，研究人員通常會選擇去比較獨居者和同居者的孤獨程度。然而，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貝拉．德保羅指出，這種調查方式沒有考慮到人的特性不同，單純的比較是有問題的。例如，獨自生活的老人比有同居者的老人更容易在經濟方面不穩定。在某項大規模研究中，在統計上控制經濟差異的因素後再進行調查，結果發現獨居老人感受到的孤獨感較少。

根據日本社會學家上野千鶴子在《在熟悉的家中向世界道別》書裡的調查結果顯示，她認為大眾對獨居老人孤獨的認知似乎有些誇張。

書中的研究將高齡者分為有兒女的人、沒有兒女的人、兒女住很近的人、兒女住比較遠的人，然後進行對生活滿意度、煩惱、孤獨、不安的調查，研究結果顯示沒有兒女獨自生活的老人對生活的滿意度最高，感到孤獨與不安的程度也更低。

上野千鶴子表示：「孤獨大多是暫時的感受，過一段時間就會習慣。雖然剛單身沒多久的人會感到孤獨，但打從一開始就獨自生活的話，就不會感到孤獨。而最孤獨的人是，與心靈不相通的家人一起生活的老年人。」

雖然我說對Aging Solo而言孤獨並非大問題，但我並不否認這社會存在著因孤立與斷絕關係而感到孤獨的人。當獨自生活的人面臨貧困與孤立情況時，他們所經歷的困難是社會需要共同解決的問題。

孤立造成的孤獨負面影響不僅限於心理層面。2010年有研究結果顯示，孤獨對身體的危害相當於每天抽15根菸，這項結果實在很令人震驚。

英國政治經濟學家諾瑞娜．赫茲是《孤獨世紀：衝擊全球商業模式，危及生活、工作與健康的疏離浪潮》一書的作者，她對孤獨的定義並不只局限於失去感情、伴侶、親密感的感受，她把孤獨定義為：「感覺與我們應該感到親密的人有隔閡，不僅感覺在社會與家庭背景中得不到支持，還在政治與經濟上被排除在外。」

據她的說法，美國千禧世代中每5人中就有1人以上是完全沒有朋友的，而英國18到34歲的年齡層中，每5人中就有3人經常或時不時感到孤獨，10到15歲的兒童和青少年中則幾乎一半是如此。從2003年到2005年，覺得在學校感到孤獨的15歲人口比例，幾乎在所有OECD國家都有所增加。

諾瑞娜．赫茲解釋道，智慧型手機與社群媒體削弱了我們的共鳴溝通能力，這是造就這種現象的主要因素。她研判，如果社會上的孤立感與孤獨、受拋棄的感受加深，覺得自己在世上無處容身的人增加，這種情況將成為極右民粹主義發展的土壤。孤立與隔絕導致的孤獨不是個人問題，而是政府與地方社會要一起負責解決的課題，這項認知也有擴散的趨勢。

英國於2018年1月新設了專門負責解決社會孤獨問題的「孤獨大臣」職位。2016年，工黨議員喬．柯克斯因恐怖襲擊而喪命，英國設立世界上第一個「孤獨大臣」職位便是受到她的影 響。

柯克斯把社會邊緣階層的社會孤獨問題當作她畢生的課題，在她去世後，英國政府以跨黨派的方式成立了「柯克斯孤獨委員會」，與13個公民團體共同調查英國社會的孤獨與社會孤立問題。2017年末發表了〈喬．柯克斯孤獨問題對策委員會報告〉，講述生命周期伴隨的社會孤獨，而後也促成了「孤獨大臣」一職的設立。

而日本也於2021年2月在內閣官房設立了「孤獨與孤立事務大臣」，成為世界上第2個設立孤獨專責部長的國家。同年6月，英國與日本的孤獨專責部長進行了線上會談，並一致表示：「新型冠狀病毒大流行使孤獨問題更加嚴重。與家人、朋友、鄰居等建立『關係』是克服孤獨的第一步，兩國都將透過政策強力支持這部分。」

關於消除社會孤獨，這些政府的努力產生了什麼影響、取得了什麼成果，目前尚未有明確的成效。就英國而言，新設官職後的2年內孤獨大臣就換了3次，這個職位不但是兼任的，而且預算也微不足道，因此並沒有取得顯著成果。不過對於社會孤立與孤獨成為政府的政策議題這點，仍是具重要意義的。

找出解決社會孤獨、孤立、疏遠問題，以及建立關係的方法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事。單人戶人口增加為社會帶來怎樣的變化也是必須關注與應對的事，然而將這兩種現象混淆，並認為單身人口增加是社會孤立問題的主要原因，這種想法不僅判斷有誤，也無法以資料佐證。不管問題為何，不正確的診斷與過度簡單化的敘事，對解決問題都不曾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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