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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8 | 台灣好報

溫暖的手/黎強

黎強

隆冬時節,哪怕就是到了小寒大寒的日子,我的老家“半坡”是從來不下雪的。

第二天一早從看似很厚卻很重且濕濡濡的被窩翻身起床,睜眼一看,整個山坳全是白茫茫的,連老家大門高高的門檻都被昨晚的水霧形成凝冰。當娃兒的我,哪顧這些喲,把一盞小小的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燈舉著,從門檻外被霧靄籠罩的石梯坎摸索下去。不為別的,就想去自家莊稼地栽種的碩大的蓮花白(我老家人稱為“包包白”)葉子表面,捧回一些亮晶晶的“凝冰兒”。

我的祖母(婆)是一個裹過腳的矮小的農村婦女,一個字都不識。見我清早八晨就用白菜葉子捧回一些冰渣渣冰塊塊,忙抓住我一雙凍僵了近乎於紅蘿蔔的手,說“蠻兒,弄冷的天,啷個不多眯一下喲”。說罷,把我的一雙手緊緊捂住。那時,我真切地感受到,婆的手咋那麼溫暖。

小時候我多病,特別是冬季我更是弱不禁風,看見左鄰右舍的發小在老巷子老院子老房子追逐玩耍,把我的魂兒都勾去了。一轉身,見母親在低頭納鞋底,我不聲不響梭出家門,加入小夥伴“藏貓貓”“抓特務”的遊戲。

當娃兒的我,瘋起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至於母親把我抓到時,我的背心全是濕的,已經感覺發冷啦。母親一句沒有責怪我,讓我爬在她的一只腿上,把隔背的舊毛巾給我塞在背心裏。母親的手其實也涼涼的,但她在塞毛巾之前,把她的雙手在嘴上哈氣,待手熱烘了,才把一雙溫暖的手為我隔背。

我的父親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但一到鄉下趕場天,去夾灘也好,去李市也罷,父親卻能夠讓我騎他的“馬馬肩”。即或是父親爬坡上坎累得“呼哧呼哧”的,額頭上汗津津的,我還故意去蒙他的雙眼。父親並不生氣,只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娃兒,你把爸爸的眼睛蒙住,萬一摔一撲爬,咋辦呢?”。父親用他的雙手,輪換抓住我的一雙小手,生怕我從他的肩膀上掉下去。父親的手,真的很溫暖,也很踏實。

跨越千禧之年,父親在幹部例行體檢中查出了肺癌晚期。知道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外地出差。我腰間的BB機響個不停,手中的鋰電池手機由於我地處山窪地帶,信號不好,完全無法打通。

那一年的春節,年夜飯後,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螢屏裏傳出歡歌笑語,窗外漸次有了鞭炮聲,禮花在夜幕中絢麗地綻放著。父親坐在籐椅上,倚著扶手,支撐著病體觀看著春晚節目,偶爾也朗朗的笑幾聲,隨即又陷入平和狀態,看起來父親的精神還不錯。

知道父親時日不多,我挨著父親坐著,想多陪陪他老人家。晚會繼續著,我的心卻不在精彩的節目中。在遞茶水給父親的刹那間,看見父親的手背青紫青紫的,還有些腫大,我知道那是由於天天打針輸液引起的。驀然間,我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鼻子一酸,淚水在眼裏浸潤著。我很心疼父親,趕忙去倒些滾燙的熱水,用熱毛巾替父親敷著手。父親淺淺地笑了笑,像我小時候一樣,很自然地摸了摸我的頭,手還在我的臉頰遲疑了一會兒,用眼睛注視了我一會兒。我很明白他的手在我臉上遲疑時的複雜心情。

父親累了,我扶他進到臥室。待父親躺下,我掏出指甲剪,像對待熟睡的嬰兒一般,為父親剪去了毫無生氣的指甲。爾後,又為父親仔細地洗雙手洗雙腳——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為父親修剪指甲和洗腳。我原以為父親睡著了,待我正要起身走出臥室時,聽見父親喃喃的聲音“娃兒,你的手好熱烘喲”。

我急忙跨出臥室,止不住的眼淚早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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