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家人送希望／董建華

董建華

“家裏要有讀書人，咱家的未來才有希望！”一九七八年九月三日，出嫁不久的姐姐回到娘家，遞給我八角錢，送我去上學，這是她在路上對我說的話，至今記憶猶新。

我們五姊妹，就數我最小，上學時，除了大姐剛出嫁外，其她幾個姐姐輟學後，跟著父母在生產隊勞作。我上學時，要交八角錢的學費，家裏窮，拿不出來。上學後因為欠費，老師沒給我發書，眼巴巴地看著同學們鸚鵡學舌般地讀著拼音，我整節課都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第二天早晨，站在門口，望著小夥伴兒小李背著書包，興高采烈地上學去了，小姐姐問我：“弟弟，你怎麼不去上學？”

我哇地哭了起來，爸爸歎了口氣，媽媽過來抱住我說：“乖，別哭，你先上學，等我們借到了錢，馬上給老師送去！”

“沒書，我不去上學！”我在媽媽懷裏哭著撒嬌。

爸媽沒勉強我，全家人吃過早飯都到生產隊勞動去了，快中午時，大姐回來了，看到我，驚訝地問：“弟弟，你怎麼沒去上學？”

我手裏捏著泥巴，也不抬頭，一臉不高興地回答：“家裏沒錢，老師不發書，我不上學了？”大姐一言不發，走過來拉住我的小手，牽到廚房裏，拿出木盆，從缸裏舀了一瓢清水，幫我的小手洗乾淨，掏出一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然後遞給我八角，才牽著我的手，朝學校走去。

我們家裏成分不好，爺爺是地主，雖然他已經去世多年了，但被爺爺剝削過的貧農還活著，重大節日裏，他們經常被請到學校，向同學們哭訴：“過去的不幸，地主的狠毒！”

每當這時候，在學校讀書的姐姐們就備受煎熬，大家對爺爺和婆婆的仇恨，迅速轉嫁到她們頭上，罵“地主家的狗崽子”算是最文明的方式了，更多的是拳打腳踢，幾個姐姐讀書時，雖然成績很好，也很好學，但因此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了！

那天大姐送我去上學的路上，她前後左右望了一番後，確認沿路除了颳風和小鳥啼叫的聲音，再沒其他聲音了，才敢神秘地教育我：“養兒不讀書，不如養頭豬！”……

我當時好佩服大姐，只上過一年小學，就能講那麼多勤奮讀書的道理和催人進步的小故事。以前在家裏，從來沒有人在我面前提到過這些，後來才知道，這些道理我們一家人都懂，是爺爺和婆婆在世時告訴他們的。

讀小學時，我的成績並不好，考試經常位居班級倒數，但我勤奮。有一次生病了，高燒嚴重，早晨在家裏喝過父親幫我熬過的中藥，高燒略微退了一點點，擔心影響學習，我請媽媽將我背到學校，送到了教室，這件事感動了老師，後來經常在課堂上表揚我的學習毅力。

還有一次，因為下了一夜的大雨，早晨上學去時，池塘的水漫了出來，一條條魚兒順水流了出來，水溝裏、草叢中，到處是魚兒，從我們家裏到學校的路上，只有兩名學生，除了我，另外一個就是小李，他成績比我好，在路上看到我，舉著一條大魚，興奮地對我說：“今天不要上學去了，好多魚，快來抓呀！”

我準備放下書包去撈魚時，突然聽到了學校的鈴聲，好像接到命令似的，不由自主地抓起書包就上學去了。小李這天沒去上學，他一共抓到了十一條大大小小的魚兒，我放學回家後還在我面前吹噓，說我太老實，看到的魚兒也不要，非要跑去上學。

從那天起，小李經常翹課，後來乾脆輟學了，我則一如既往地在學校努力學習，若干年後的一個春節，我帶著妻子和兒子回到老家，順便到他家去玩兒，他對我兒子說：“人都是命，當年我的學習成績比你爸爸不知道要好多少，但你爸爸老實，一門心思只知道努力學習，我就知道玩兒，否則，我也許現在比你爸過得還要好！”

我還有一位同學小張，當時我們是同桌，一篇課文，他只要十幾分鐘就能背誦，我卻要讀好幾節課才能背誦，一道數學題，他幾分鐘就完成了，我往往需要花費整個中午去研究，每次考試時，他位居班級一二名，我卻經常位居倒數，他經常得意洋洋地對我說：“讀書需要腦子，腦子太笨了，隨你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

無論他怎麼嘲笑我，我都一聲不吭，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學習上。有一天晚上下晚自習後，全班同學都休息去了，只有我一個人點著蠟燭在教室學習，因為第二天要期中考試，我復習到淩晨才去寢室休息。

考試時，我晚上復習過的題目沒想到躍然紙上，那次考試，我的成績第一次超越了小張，班主任批評小張：“不是要你向董建華學習，只要你有他十分之一的學習精神，就會讓他望塵莫及。”

在課外時間裏，小張陪著我學習了一兩天，就堅持不住了，他說：“向你這樣讀死書，將來能有什麼出息，我絕不學習你的這種搞法。”隨即離開了教室，後來小張越玩越凶，我卻越學越努力，在我成績不斷攀升的時候，他學會了騎自行車、打乒乓球、賭博、戀愛、打架，一次次被學校處分、一次次找家長，任然改變不了他那顆桀驁不馴的心，中考時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高中，他卻名落孫山，連普通高中都沒考取。

直到現在我們還經常聯繫，談到當年的學習，他曾問我：“你腦子那麼笨，基礎那麼差，學習為何還能那麼努力？你就沒喪失過學習信心？”

我說：“大姐曾對我說：‘我不努力學習，我們家就沒希望了。’我不能讓我們一家人失去希望。”就這靠著這句樸素的話，促使我在學習中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都硬著頭皮堅持努力學習。

靠著勤奮和堅持，從小學一路順利地讀到大學，大學畢業後，我成了一名高中教師，我不僅將我讀書的故事講給他們聽，導致一些基礎不怎麼樣，腦子也不比我好的孩子，通過堅持和勤奮考上了大學，而且每年寒暑假，我都會將幾個姐姐的孩子接到家裏，教他們學習，重複：“家裏要有讀書人，咱家的未來才有希望！”這個故事，現在好幾位侄兒、侄女，在我的影響下，有的已經考取了研究生，有的考取了博士，有的大學畢業後，也參加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