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 的／劉光軍

劉光軍

虎的是村裏的民兵連長，大高個兒，黑瘦黑瘦的，一笑就漏出兩排大牙齒。虎的家裏很窮,連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三十歲了還打著光棍，姑娘們嫌棄他窮，都不願意嫁給他。

有一天，一個鄰居不知道從哪兒領來一個女人，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身髒兮兮，精神上似乎還有些不正常。她領著這個女人進了虎的家，問他要不要，虎的正是饑不擇食貧不擇妻的時候，哪里還管得了許多，想都沒想就把她留下來。沒花一分錢白撿了一個媳婦。說來也是緣分，幾年過後，那女人的病不但好了，還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起名送的，二兒子取名叫迎的，虎的別提有多高興了。俗話說，樂極生悲。沒想到這時候虎的突然生病了，沒過多久就走了。只剩下她老婆和兩個年幼的孩子。那個日子過得就別提了，有一頓沒一頓的。後來那女的就出去撿破爛，賣些錢用來貼補家用。

說起來也許你不信，她家裏也種著幾畝地，可擋不住她們”菜”。地裏的莊稼長得那叫一個差呀，每年都收不了多少糧食，就這樣她們也還是不能完全收回家裏。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還是她們太“菜”了。小麥脫粒機打下來的麥秸，也不知道用杈子挑一挑，好把窩在裏面的麥籽抄出來，就直接推走。五月過後就有人挨著麥場去摻麥子，就數他家的摻的多。有一年，同隊裏有人故意問她今年收成怎麼樣?她紅著臉邊走邊說:“剛夠吃，剛夠吃。”剛開始都以為她家收成還不錯，能夠一年消費就很不容易了。後來見她剛過五月沒幾天就跑去鄰家借糧食了，才明白她說的“剛夠吃”不是指剛夠一年吃，而是剛夠五月那幾天吃。就為這還留下了一個“話把兒”，讓村裏人傳來好幾輩兒。

大兒子送的眼看著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可還是因為家裏太窮的原因，沒有一個媒人上門提親。眼看著又走上了他爹的老路，他媽那個著急啊就別提了。她甚至都在心裏盼望著他能和他爹當年遇到自己那樣的好事重現。你還別說，這世上的事兒還真有些說不清楚，是事有湊巧，還是天道輪回，這樣的奇事還真的發生了。有一個外地遠來的媳婦在婆家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就從婆家偷偷跑了出來。有一天她無意中走到了村東邊的地裏，也可能是太餓了，也可能是太累了，天都黑了還坐在路邊不走。這一切正好被一個在地裏幹農活的鄰居看到了，就走過去問她，她說想找個人家，管飯吃就行，問有沒有這樣的人家。那個鄰居聽了，忽然就想到了送的。於是就把她領到了送的家。這一住還真住著了。這個女人和送的娘不一樣，一點也不“菜”，裏裏外外是一把幹活的好手。不幾年就有了一些積蓄，勉勉強強還蓋起了三四間磚房，這還不算，還為送的生了一個兒子。更重要的是她還經常逼著送的去幹活。這樣沒過幾年，家裏就有了明顯的起色。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他們一心想過好自己的日子的時候，送的在給鄰家閨女送親的路上出了車禍，死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他。眼看著送的媳婦又走上了她婆婆的老路，可誰也幫不上她。

送的的事剛過去，迎的也到了該找媳婦的時候。和他爹一樣，姑娘們都嫌棄他窮，沒人願意跟他。但迎的長得模樣還算可以，這也成了他唯一的資本了。後來村裏一個媒婆就把自己的外甥女說給了他。她外甥女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落下了殘疾，走路要拄著雙拐才行。所以一般條件稍好的人家都不要她。迎的雖然家裏窮，還很懶很菜，但人家畢竟是個“全活人”。這樣雙方各有所想，這門親事還真的就成了。迎的的本家看到迎的能娶上媳婦兒，也都很高興，於是大家就一塊兒商量了一下，就把他辦婚禮的費用主動承擔了下來。大家也都是盼望著他能和他哥哥一樣讓家裏能從此翻翻身。

不管怎樣，迎的還是成家了。婚後的日子又不能光指著本家人的幫助，還得靠自己不是。

在媳婦的逼迫下，迎的只好極不情願地去了村裏的”蓋房班”，他雖然年輕，卻很菜，幹不了“大工”，壘不了牆，只好做一個搬磚和泥的“小工”。雖然掙得沒有人家多，但一個月算下來也有大幾千塊錢。迎的雖然懶，經常偷懶請假，但卻能找各種理由去工頭那裏預支錢。手裏有了錢的迎的，漸漸喜歡上了喝酒。蓋房班有個規矩，就是事主在房子上大樑的時候，都要給工人們弄些酒菜，以示慶賀“立柱安梁”，也算是對工人們的一種答謝吧。

誰也沒想到，就是因為這個，讓迎的知道了原來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味。這就讓他原本有些休眠的懶又重新恢復了活力，從此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此後迎的的性情大變，不僅懶、菜，還新增了一個饞。饞酒，饞肉。使原本瘦瘦的他沒幾年功夫就變成了一胖子。

迎的饞的時候，就什麼也不管不顧了。他先是靠預支自己的工錢去滿足他的欲望，有好幾次都透支了。後來人家工頭發現了他的不良行為，就讓管錢的人不要預支給他錢。這條路斷了，他又想別的歪路。在家裏他總是趁媳婦不在家的時候翻箱倒櫃去找他媳婦的陪嫁錢，先是拿一些，留一些，害怕被媳婦發現。後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來他個釜底抽薪。為此媳婦和他大鬧一次，還差一點離了婚。他表面上答應媳婦以後再也不敢了，可後來媳婦發現他不但沒改，還更加變本加厲了。他甚至連孩子姥姥給外孫買的奶粉也不放過。連人家給閨女補養身體買的燒雞也都偷偷的給吃了個精光，更別說他娘的那些賣破爛的錢了。就是這樣也還是滿足不了他的欲望，家裏沒得撈了，就想別的歪點子。他開始瘋狂的到鄰居家借錢，找各種理由博得人家的同情、信任。多的上百塊，幾十塊，少的三五塊，來者不拒。一旦錢到了手裏立馬跑到小賣部裏買酒買火腿吃了。後來被人們覺察到了，就不再借錢給他。他就到村裏的超市和小賣部裏去賒賬，一來二去，賒的多了，又不還錢，漸漸地也沒人敢賒給他了。弄得每年年關，家裏都會被要賬的人堵著門不走。剛開始他媳婦怕丟人，就問娘家借錢替他還了，可擋不住每年如此，媳婦對他失望透了，就在心裏存了一個離婚的念頭。但再看看那個正在吃奶的孩子，就又強壓住了這個念頭。才使得艱難的生活得以延續。

可是現在的迎的早已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他假裝認錯，假裝到蓋房班上工。每天吃完早飯就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出去，到天黑了才回來。媳婦一度以為他改好了，就沒有再提離婚的事。可是她錯了，她還是被迎的的外表給蒙蔽了、欺騙了。他每天騎車出去根本就不是到蓋房班去幹活，而是又把他的欺騙目標轉移到了外村。他總是先打聽好村裏的女孩婆家在哪個村，然後就騎車到她們家裏，撒謊說自己是在這個村裏幹活，回家時發現自行車的輪胎被紮了，身上也沒有帶錢，那些個嫁出去的女人聽了，畢竟是自己娘家村裏的人，於是也就沒有多想，十塊八塊，三十二十的就給了他。他也因此頻頻得手。終於有一天，他在借到錢後，人家出於關心就出門去送他，因遇到鄰居就隨口說了幾句話，耽擱了一點功夫，誰知就這一會兒，她竟然驚訝的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那個娘家來的人的自行車根本就沒有毛病，根本就沒有去修車。就在她和鄰居說完話剛要轉身回家時，她發現那個叫迎的的娘家人，一手拿著一瓶酒，一手拿著一根粗大的火腿腸，一邊走，一邊喝著酒，吃著肉從對面的小賣部走了出來，這時候迎的也發現了她，先是一怔，接著就慌忙騎車逃走了。這件事傳開後，他的這一條路也就走到頭了，再也沒有人給他錢供他吃喝了。後來他媳婦也知道了這些事，就回到她娘家去了，並再也沒有回來。

沒有了媳婦管教了的迎的，只有和他老娘生活在一起，後來他因酒精中毒幹不了活，每天不是躺在家裏睡覺就是到街上閒逛。酒癮饞癮發作了就去逼老娘，老娘只好每天不停的到外面去撿拾廢品，賣幾個錢就和兒子一塊兒吃喝掉。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年，再後來人們覺得好像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他了，人們只顧著自己的生活，也沒有心思和興趣去打聽。只是偶爾在心裏猜測:他可能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