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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6 | 台灣好報

龍塘探秘/陳紹新

陳紹新

近期,女兒女婿相攜來榕江,流露想一睹龍塘奇觀的願望,恰好我也別了龍塘多年,很想舊地重遊,便自告奮勇地當了嚮導。龍塘,又名崩坡塘,其實就是從前崩坡形成的堰塞湖。此地風景上佳,傳說頗多。雖然未曾開發,每年卻有中外遊客慕名來遊。龍塘距榕江縣城52公里,其中44公里為柏油路,8公里為鄉村公路。為了領略龍塘“十裏幹溪九裏塘”的全部風采,揭示十裏幹溪的神秘面紗。我們驅車到44公里處的靖安村停放,步行過靖安小河,西行,忽見一碧流韻從峻嶺間瀉出,緣溪行,路曲折,遍地卵石如歲月的記憶。兩岸山色峻秀,綠意襲睛,頗有王維詩的意境。溪水也怪,一時隱,一時現,像與你捉迷藏。顯現時水花竟開,燦爛在那卵石間,自然的造化,端的是好。當你感覺有三分微醺,走向前去,那美麗卻如海市蜃樓,緲無覓處。儼然誰在鼓琴作歌,一時高,一時低,平平仄仄地推搡你的情緒。走著,走著,一不經意,那泉水又調皮地湧現卵石,嘩嘩嘩的笑聲,逗得人又精神一振。也許是想親一下那不染塵埃的笑吧,我們蹲在笑泉旁,俯身去吻那泉,咂摸那如雪的乳漿。說來讀者也許不信,那滋味,恰如你與所愛的女子的初吻,那微甜,那溫熱,猶如一支補劑,叫人心靈一爽,疲憊頓消。極壯美的風景站在高處,一只鷹,像一片葉,飄在我仰望的瞳孔中。詩情畫意隨手拈來,注入三分靈感,就是一幅人與自然的寫真。

別久了,冷不防就看見龍塘,那萬千鱗波晃晃蕩蕩地奔來,陽光的小腳踩在漣漪上,閃閃爍爍地耀眼。駐足遠眺,一池青綠如綢,遠遠地鋪向山谷深處;又仿佛一卷大畫,遠遠地向你抖開,雲影、山色、“豬槽船”、奇石、異樹……你還在心中描繪的景致,忽地就被上帝之手攤開在眼前,如真似幻。咦,好美的湖!是液化的翡翠?還是“神的一滴”?仔細讀,那別具一格的幽藍,恍如西方少女的眼,藍得叫人心跳。放眼去,湖的兩岸青山如屏,樹茂林豐,暖風一吹,它們便在你俯視的雲影邊晃。這一晃,似乎驚了風籟、蟲籟,鳥雀的歌謠,更有一種隱隱若若的古典,浮出湖光山色,爬進你的耳輪,不由你不心曠神怡。是的,真想喊一聲湖,坦然地道出愛的字眼;真想采一把紅藍杜鵑,去獻給這鎖在深閨人未識的處子;也真想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湖畔,唱王洛賓那首《在那遙遠的地方》,讓我的音符去撫摸她美麗的安祥。其實,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多角度的,品鑒風景,也可以步移景換。換一種方式去讀,那具象,那意象,予人的感受,又別是一種視覺的盛宴。就像這裏湖邊的映山紅與映山藍,嫣紅姹紫地笑在天上,宛如對水梳妝的苗女,羞羞怯怯。當然,這只是我的意會。站在湖邊放眼,遠近高低山坡,一叢叢紅藍杜鵑如篝火開著,你不想打擾,卻又忍不住要去親近。

擲步湖邊奚徑,鮮花野草清香襲人,風息擦肩而過,倒也賞心悅目。正是暖風吹得遊人醉的初夏,遠的,近的,隔水相望的遊客,或在牛鈴叮兒當的湖岸,尋他的靈感與景致;或在山上俯瞰這裏著名的景點——娃娃魚嬉水。猶其在煙波浩蕩的晨昏來抓拍,那自然造化的娃娃魚,儼然就是一條栩栩如生的大鯢在湖中悠遊。那鬼斧神工不由人不讚歎,更不由人不留連。換個角度,仔細讀,卻又忍不住笑。所謂“娃娃魚”分明是切入湖中的一個小島,島上雜樹茂盛,鳥轉蟲鳴,倒也幽靜可人。哦,誰在吹木葉,美麗的音符隨風蕩來,頗有幾分世外的逍遙。尋聲去,但見一個苗家少年騎在牛背,一匹青葉貼在唇上,把一支民歌吹得山迴水應。也許那歌謠是愛的表白,驚動了遠湖雲天划船采蓮的女子,忽地,一支飛歌便貼水滑來,引起長短鏡頭的注意。一個碧眼黃發的老外,在用鏡頭讀湖,讀得很癡情。順著他鏡頭的方向望去,但見在水一方,三五“豬槽船”橫斜雲天,幾個含羞帶笑的苗家少女,一邊在采水蓮,一邊唱著飛歌。那曲,那調,古樸得叫人忘了呼吸,忘了現世,有幾分只緣身在桃花源的感覺。仿佛那飛翔的音符,正穿梭在你靈府,那美妙你捉摸不住,卻又莫名地陶醉其中。恍恍惚惚之間,腦海忽地浮起美國詩人、作家約翰。海恩斯的一句話:“世事並不那般重要,而生命在召喚。”的確,愛是生命的源泉,紅塵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比愛更重要麼?我還想告訴讀者,這裏所謂的豬槽船,其實並不是船,它只是鄉人把雜樹掏空成豬槽形狀而得名。身長約4米,寬約0.4米,獨木的靈巧,雙木拼聯的平穩,別具風情韻致,用橈片輕輕劃動,倒也靈活便利。它是一種極原始簡易的水上交通工具,卻也是這片苗疆地域獨特的東西。遍觀當今中國,以我的孤陋寡聞,仍在使用這種原始水上交通工具的,似乎只有雲南的瀘沽湖和這裏。前者是出於發展旅遊需要,後者完全是原生態的存在。因為龍塘還是一個未經開發的處女湖,閉塞、美麗、古樸,這是一位詩人在分行的文字裏,給她禮贊的注腳;“鎖在深閨人未識”,卻是一位作家與我對話時,對她風情萬種,不為人知的遺憾解讀。也許有人要問,為何鄉人不直接造船,作為這裏的水上交通工具呢?這樣不是更安全更方便生活與勞作嗎?帶著這個問題,我特地與土著進行了思想交流。據說土著先人曾經多次造船入湖,但每次都被狂風驟雨掀翻沉沒。後經巫師與龍神作精神交流,方知龍神不喜桐油鐵釘造物。苗民先祖信巫所言,從此打消造船之念。傳說舊時有人撐著油紙傘經過湖邊,那傘,也被狂風吹落湖中,皆因油紙傘也是桐油造物。故舊時當地苗人勞作抑或訪親會友,只帶斗笠蓑衣,不用油紙傘。

也許是受好奇心驅使,我們招手叫苗家姑娘劃“船”過來,片刻,一個,又一個苗女把“船”劃過來了。我們示意她們下來,讓我們試劃,苗女笑了笑,把橈片遞給我們。於是大著膽子登“船”離岸,試劃,身子東搖西晃。無奈只得蹲著劃,“船”卻不前,只在原地打轉,心慌意亂之間,幾乎翻“船”落水。摸索了好一會,摸著了門路,“船”朝湖心去了,人卻為水的深邃心驚肉跳起來,仿佛藍靜的水域,傳說中的龍正張開巨口準備躍然而出,近了,再近了,你害怕得不敢再看湖水,離岸三五丈,便掉轉“船”頭,急劃向岸,驚出一身冷汗。其實也有遊客請苗女劃“船”,自己蹲在“船”上賞景攝像,悠哉,遊哉的。身旁有苗女飛歌襲耳,鑒賞獅子岩吼獅欲躍入水的具象,讀塘畔“古龜戲蟾”的岩石造化,品入湖山嘴處,苗女與後生划船悠遊的情景,且莫論眼福耳福,僅那視覺的盛宴,就足夠讓人心曠神怡。

這裏有名的,還有三色水和會下雨的紅豆杉。紅豆杉是龍王廟邊的一棵古樹,胸圍1.7米,身高約20米,歷經百年滄桑,挺拔偉獷,如同看破世事的哲人。每年酷暑炎夏,過客避暑其下,總感覺有清露絲雨繽紛而下,涼意解暑,端的叫人神清氣爽。雨絲似有若無,卻是觸肌生涼。更奇妙的,是在陽光照射之下,銀光閃爍,有時竟顯現七色彩虹,令人歎為觀止。故遠客暑期來遊,得享紅豆杉雨,如沐天露,暑意頓消,遊興更濃。當然,最奇異的應是三色水,每年農曆“霜降”至“立冬”時令,黑、黃、綠三色在湖中相互轉換,持續10天左右。每次水色變換,都從湖的一側開始。人立岸邊,可在水面看到一條明顯的分界線,逐漸向全湖擴展。有人以為這是溫差變化與光合作用而化生的一種自然現象;也有人猜測龍塘與地下暗河相通,渾水入塘,使水變色。總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土著告訴我們,湖水一日變化幾種顏色是常事,有時一湖三色水。如此畫象,端的逼人浮想,還疑是否自然畫師在此洗筆,留下的一池顏料?奇怪的,是眼見並不為實。瞳孔具象分明是三色水,可你在不同顏色處,俯身合掌去捧起來看,卻是清亮無色的湖水。鄉人無法解釋此自然現象,便猜測湖水濁黃時,是犀牛耙田;灰黑是龍宮洗塵等等,傳說美麗而又勾人遐想。其實“赤橙黃綠青藍紫,遠不能慨括水色之清麗。這高原湖泊的水色本是歷經千年而凝成,這才晶瑩如玉,透明如水。”其實三色水古已有之,加上其他景點烘托,雖未開發,卻有遊客紛至遝來。

但凡名山勝境,必有文士詩客身影。龍塘雖未著名於世,也自有它別具一格,不同他處的地域性的獨特。並且以它清幽奇妙的魅力,吸引來遠近騷人墨客。清嘉慶十四年(1809年)仲冬,高表土司官李天培遊龍塘,看到“三色水”的異常景觀,喜不自禁,一時心血來潮,文思泉湧,曾揮筆寫下《崩坡塘詠詩》兩首,現錄一首以饗讀者。

一望無涯漾太河,禦言封說點崩坡。塘逢冬至翻紅浪,池到春來漲綠波。
縹緲峰中藏佛座,蒼茫水內有龍過。乘舟垂釣漁翁唱,遍覽湖前夜月歌。

龍塘的傳說故事,頗具神話色彩。但膾炙人口的,當推龍女三娘與“豬槽船”的來歷。相傳從前有一個孝子為療母疾,遠來湖畔林中尋找藥材,見一條小白蛇正同一只老鷹生死相搏,忽生憐憫之念,以石擊鷹,救下小白蛇。其實小白蛇是龍王女兒三娘之化身,為報孝子救命之恩,便私離水域化身村姑,以身相許,與孝子喜結百年,男耕女織,侍奉老母。也不知多少年,母卒,兩夫婦也緲無蹤跡。後有鄉人見龍女三娘與孝子,劃大樹刨成的“豬槽船”,悠遊湖上放歌,歌古而韻奇,世所不聞。更奇的,是與孝子同年鄉人,多數皆已逝去,存世長壽者,也是老態龍鍾。但孝子與龍女,依舊是青春年華,鄉人無不視為天人。於是鄉人也伐木刨槽,或獨木成舟,或兩槽相拼成筏,或三木連袂載物,以橈片劃動,倒也輕便靈活,終成水上交通工具,沿用至今。猶其是每年農曆二月初八龍抬頭的日子,鄉人年長者,便相約到龍王廟給龍王上香,祈求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湖中此日也常有異象,有人說看見過龍冠,龍身隱若水中,一大群魚追逐而行,激起許多浪花。總之,鄉人的所見都是那般神奇而美麗。是美妙的想像,還是真實的存在,誰也說不清,道不明。

湖中盛產魚蝦和蚌,土著常潛入湖底摸撈,大蚌長約30釐米,寬約20釐米。開水燙後取蚌肉,佐以食材,不僅味道鮮美,更是上好的待客佳餚。大蚌內含珍珠,黃豆大小,如魚眼晶瑩剔透。而一扇蚌殼可盛一升米,在這裏,卻是尋常。

龍塘長約4.5公里,水最深處24米,面積約140畝。湖山植被互為烘托,人與自然和諧一體,相得益彰。春有春的碧水照影詩情,最是群鷺浮沉雲天,那繽紛若玉蘭花瓣的意象,誰見了不愛;夏有夏的畫意綠肥紅瘦,風籟襲人的蔥籠裏,更有“啷啷勒”一聲高,一聲低的抒情,誰聽了不流連;秋有秋的湖光山色點綴,攜伴並肩環湖談情話愛,鑒賞飛歌與木葉應答,誰不羡慕那難得的逍遙;冬有冬的古典寫意寧靜,透澈靈魂的美不動聲色,卻開啟靈感之窗,誰不陶醉那精神的療養。牛鈴叮兒當的,黃黑的,三五頭牛在山徑咬青。風低吟著與客擦肩而過,匆匆,匆匆。喬木蔥郁欲滴,陽光涓滴緩降,葉子們在竊竊私語,鳥雀唱累了,穿梭在樹枝間,如不同色澤的音符,燃燒著你微醺的想像,美得叫人無法付諸文字。

塘口苗寨恍如陳逸飛的油畫,掛在湖之一側。青瓦木屋入家,約摸二三十戶,倚山面湖,春暖花開,香息襲人,雞鳴犬吠,用鏡頭去讀,還疑人間天堂。可惜我們來時,桃花已謝韶華,枝頭果實正趨妙齡。猶其晨昏水煙嫋嫋,欲遮還掩的,那如真似幻的具象與意象,又豈是一首唐詩抑或一闋宋詞,可以盡意的。羅丹說:“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我倒是頗有同感。但我也認同哲學家諾瓦利斯所說,“天國就在我們身旁的大地上。”如此,大美龍塘,是否就是一個原生態的美麗的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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