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之悟（組詩）／袁帥

袁帥

1.遐 想
油菜打理土地，勤於印染
直起的腰上，向四面伸出手掌
抓扯寒風，與寒風較量，屢受輕傷的同時
遐想自己命運裏的春天：那沖天一笑
會迷倒許多陽光，會醉倒一條小河

而現在的小河，病殃殃的樣子：瘦骨嶙峋
呼吸微弱。寒風如馬，在它身上飲水
仿佛要飲幹它的生命。它也在遐想
命運的轉折將有妙手回春：到時自己
是一匹肥馬，奔騰在新世界

2.冬雨之悟
我仿佛看見一行行文字的謊言
從大片的烏雲裏撒下來，在半空飄飛
下不到村莊裏來，也許是怕被戳穿
這樣的冬雨，怎麼也融化不了農夫們
像鹽粒一樣的心。況且莊稼應有的高度
是被一場場預謀過的撤謊所扼殺
散發不出濃烈的清香味。有人揚言：
昂起大炮，對準轟擊那些烏玻璃
叫它徹徹底底碎掉

3.冬雨之渡
梳理自己，梳理天空
梳理草木，梳理人間的目光
把一切理順的同時，低吟淺唱
把傘頂當麥克風，又清了清屋瓦的歌喉
把農夫的身影當入場券交給田野
把常青樹當驛站或舞臺，連綿不斷地
撕扯各色花朵這塊人間的遮醜布
小鳥在暗處送暖，而咳嗽連連的冬雨
依然裸身而舞，再一次勾畫出
一個純粹無塵的境界，陶冶著
房屋包裹的夢幻

4.葬 禮
在農村，葬禮比婚禮盛行。其聲勢
賽過海潮洶湧，不驚擾山外青山樓外樓
決不甘休。鑼鼓喧天，嗩呐動地
天地間充斥黃袍道士拖著長音的鬼話
那是與陰曹地府的通聯。每一場綿延不絕的
轟鬧，草木不寧，骨灰何以安息
其實，逝者生命止息的瞬間，就扔下
一切包袱，飛天逍遙。當他一想起
身後這場寒風勁吹的逐魂就後怕

5.小寒之下
小寒入侵。柏樹像巨人一樣臨陣不慌
樓房像牙齒，生長得堅固漂亮
雞鳴吹響戰鬥的號角。各家的寵犬出征
衝鋒在道。太陽在天上開花，仿佛是為督戰
田野大口大口地吞著陽光，吐出的禾苗
結構成鴻篇巨制的宣言，把我也磁吸進去
一齊眺望那邊行人舒卷自如的腰身

6.理 髮
頭頂是一片山頂
多少年來，每個月都是春天
春草發芽，瘋長無限
長長了就砍，砍去為了長出春花
在心中一閃。有些人砍得勤些
春天就來得勤，春花就閃得頻繁
砍著，砍著，大家都覺得
頭頂是一張紙，歲月用它印刷墨菊
印著，印著，印刷失靈
就吐出滿頭的白。想像中那個
長春呢？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