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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28 | 台灣好報

一個斜眼女人/齊鳳池

齊鳳池

我小時候聽一群在牆根曬太陽的老頭們說,“矬子殺人不用刀,羅鍋子殺人有絕招,最狠不過斜勒眼,斜勒眼狠不過水蛇腰。”這些順口溜和相面先生、書上說的,多少有些偏激。身有殘疾的人,不一定都那麼險惡,歹毒。身體健康的貪官有的也是壞事做絕了。

斜眼女人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她高高的個子,棗核體型,灰白的頭髮,左眼是大眼睛雙眼皮,右眼小而斜,幾乎看不到黑眼仁。她的五官除了眼睛有毛病外,其他四個部位長的都是地方,基本上挑不出什麼毛病。

斜眼女人四十歲就守寡,她把兩個兒子拉扯大都娶上了媳婦。兒子結婚後,她一直自己過。她的生活來源,一部分是丈夫的勞保,剩下的是撿破爛和賣鴨蛋掙的錢。

我小的時候,斜眼女人就養鴨子,她從農村嫁到城裏,每年春天南方人來賣鴨子,她都買幾十只小鴨子。當年,賣鴨子的當時不要錢,等秋後了鴨子長大了再來收錢。鴨子死的不管,鴨子是公的不要錢。斜眼女人挑的鴨子基本上都是母的,沒有一只死的,個個又肥又大。連賣鴨子的都說斜眼女人會挑鴨子也會養鴨子。斜眼女人的老家在農村,她家門口有一條河,她家養了好多的鴨子,伺候鴨子她有一手絕活。

她家住胡同裏面,每天早晨,她拿著一根小竹杆把鴨子向胡同外的草坑哄。幾十只鴨子嘎嘎地從胡同亂叫,鴨子一擺一擺的從我的門前經過,地上全是鴨子的排泄物。斜眼女人不管打掃,我們還得給她打掃鴨子屎。人們在恨鴨子的時候,更恨斜眼的女人了。

斜眼女人二十歲那年嫁給了比她大二十歲的井下礦工,她的男人是一個瘦小而且患有矽肺的病人。她和這個男人生活了二十年,她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富貴,小的叫富有。在她三十九的那年,她的男人吐了一盆血就死了。從此,她一手拉扯著兩個沒成年的孩子,一手拉扯著這個沒有男人的家。她靠男人給她留下的勞保和撿破爛、賣鴨蛋掙的錢維持生活。她把兩個兒子拉扯得個個小肚子吃得滾圓,挺起來就象一個大鴨蛋。

斜眼女人有個不好的毛病,就是愛看別人打架,只要街道有打架的,她就擠著看熱鬧。如果她要是沒看到,她一夜也睡不著。

有一次,鄰居的小倆口吵架,聽說是女的在外面跳舞有了相好的了,被男的知道了。可她的耳朵比誰都長,為了弄清真相,她把耳朵緊貼在人家的門上,由於她太聚精會神了,人家用力一拉門,她一個前趴栽到人家的院子裏,弄得她差點出不了人家的門。為這事,她的男人狠狠地抽了她兩個嘴巴。但她的男人直到死也沒管過來她的壞毛病。

第二天一大早,她跟沒事一樣,照常趕著她的鴨子到草坑去了。我和幾個同學看到她的鴨子嘴就饞。

我記得那年放暑假,我和春有、寶順、春來去河裏洗澡,下午回來的時候,斜眼女人不知幹什麼去了,只有鴨子在草坑吃食。我們每人逮了一只就鑽進了玉米地裏。我們把鴨子的腦袋使勁一擰,鴨子連一聲也沒吭就蹬腿了。我們用草把鴨子裹起來順玉米地繞著到春有姥姥家,我們把鴨子退了毛、扒了膛,用刀剁成塊放進大鍋裏,撒上鹽,放點花椒、大料、蔥薑,用大鍋燉。燉了有半個多小時,鴨子的香味就在小院裏彌漫開來,我們把鴨子肉從鍋裏撈出來,一人手裏拿著一大塊啃。吃得我們滿嘴直流油。我們把鴨子吃完了,剩下的骨頭扔到了男茅房裏,叫斜眼的女人找都沒處找。

快到天黑的時候,斜眼女人往家裏趕鴨子,她怎麼數怎麼少了四只。到了胡同裏她就破口大罵,但看熱鬧的一個也沒有。

天黑的時候,我們放學回家,見她嘴角都罵出了白沫。人們吃了晚飯,出來歇涼了,她還再罵。街道主任來了,她罵得更歡了。主任叫她別罵了,她不聽,主任說:“你的鴨子早就不該養了,弄得街道整天臭氣烘烘,要不是看你寡婦失業的,街道早就把你的鴨子處理了。”街道主任這麼一訓斥,斜眼女人真就不罵了。

這事過去了有三十年多了,斜眼女人也不知是誰偷吃了她的鴨子。

如今,斜眼女人已經七十多的人了,但她的身體很好,每天早晨起來照常放鴨子,放了鴨子就到垃圾池撿破爛。撿破爛回來,就站在胡同裏,把耳朵伸起來聽動靜,哪有熱鬧就湊到哪。

斜眼女人愛看熱鬧的毛病,恐怕到死也改不過來了,她是非把這個毛病帶進棺材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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